旧城区，清晨。
叮铃铃——
清脆的车铃从小巷拐角传来，坐在门口的老人略显呆滞的循声望去。
“宋大爷，您的晨报。”
运动装少女从车篮取出最后一份报纸递给老人，脸上展现出飒爽的笑容。
看到少女，老人老脸露出和蔼的笑意：“哦，末音啊，今天这么早啊。”
“今天学校有点事，要早点去。”
“好好好，那你赶紧去吧，别耽搁了事啊。”
“宋大爷您还是回屋子里去吧，看这天快下雨了，外面湿气重。”
少女背对老人挥挥手，骑车很快远去。
“多好的孩子啊。”
老人撑着膝盖从竹椅上站起来，捶着背蹒跚进屋。
另一个巷口，巫冕和梣葵并肩注视着这短暂而平凡的一幕。
那个少女巫冕认识，名叫末音，是学校里的图书馆管理员。以前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见过几次但都没有说过话，只知道她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
斑驳的建筑，阴凉的风，垂暮的老人，青春的少女，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城市的安静与喧嚣。当岁月流逝，万物老去，有多少事物会泯灭于时光，有多少东西得以铭记流传，又有多少曾经被人记起，又有多少昨日被人遗忘？一直没有在意的事物，一直习以为常的事物，即将失去的事物，名为[活着]的实感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映在巫冕心中。
他身上黑色的丝线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将所到之处的景色连同人们的喜怒哀乐全部投影到他的意识当中。这一刻他的心无悲无喜，漆黑的感情之海平静下来，视野越来越广阔，目光越来越遥远，仿佛那一天站在山腰上俯瞰城镇。
然后他看到了笼罩在蓝梦河上的巨大结界，也看到了站在水面上的十三。
“突然觉得以前真的忽略了好多东西......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句话真的一点都不假。”
梣葵不知如何回应。
“你不会死的。”
她只能这么说。
巫冕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两人很快到德莱格的杂货店前。
“Hey boy ，看你今天印堂发黑，要买点什么来当护身符吗？”
套着白背心，穿着人字拖的德莱格一大早就坐在门槛上啃着黄瓜，头发乱糟糟的估计都还没洗漱。
看到他的样子，巫冕难得的笑了起来：“是啊，待会可能我就要死了，有没有免死金牌之类的？”
“当然有！”
德莱格三两下啃完黄瓜，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看得梣葵一脸无语。
“你要哪个朝代的？”
“哪个朝代的最便宜？”
“秦朝的只要五块。”
“秦朝就有免死金牌了？”
“当然是假货啦，五块只是材料费。”
“直接说是假货了啊，你也不怕被人听见。”
但还是掏钱买了下来。
“放心吧，只要带着它你就死不了。”
德莱格拍着胸口保证，只是巫冕不认为一个无良商人的保证有可信之处，权且当做是善意吧。
告别德莱格，巫冕继续往河岸走去。
“你怎么知道这样的店？”
“去年无意中发现的，慢慢的就成了熟客，不过买东西还是第一次。”
九月的伽蓝市已经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但总的来说季节的更迭并不算明显，仿佛这个城市只存在夏冬而没有春秋。
走进巷道后，人影一下子变得稀疏起来。除了偶尔传来的走贩吆喝外，便是稀落的狗吠声。这是他生活的世界，是他即将离开的世界，心底没由来的涌出一阵寂寞之意。
好想停下脚步，好想拼命地逃，被身旁的梣葵耻笑也好，亡命天涯苟且偷生也好，想要活下去——
“.......”
他的脚步没有停，哪怕已经感到了一阵窒息，一阵昏眩，但一想到小海豚淌着血泪的脸庞这些脆弱的感情便被碾压粉碎，只剩下最纯粹的想法——必须要给小海豚报仇。
漆黑的滚滚浓烟再度暴涨！
忽然，右手被轻轻握住，一股暖意涌了过来。
巫冕转过头和梣葵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没有羞涩，也没有对异性的在意，只有单纯的抚慰和支撑。
“你知道我那一天为什么会将你推下去吗？”
巫冕脚步微微一顿，不明白她为何要再次提起这件事。
“就跟那晚我告诉你的一样，在抵达院子的当晚我做了个梦。绝对黑暗的世界里，我面前摆着一面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你和狂狼还有凛一起前往遗迹，最后你在遗迹中被十三杀了。”
（！！）
“昨晚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认为没什么好说的，将你推了下去是不争的事实。”
“一般来说，这么离奇的梦没人会当真，哪怕记得自己身处异世界我还是把它当做一个梦......然后，她出现了。”
“谁？”
“任命我为裁决者的那人，一片桃花瓣飘落在我面前，然后她就出现了，像幽灵一样看不真切。”
巫冕心中一凛，想起了遗迹和箱庭里桃花飘落的那一幕，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她问我「你觉得这是一个梦吗」，我说是。”
“她又问我「你凭什么来判断这是一个梦」，我说因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明显就不是现实世界。”
梣葵深吸一口气，看着巫冕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你看到的是未来」，她这么告诉我。”
“我问她，既然是未来的话，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因为只要你愿意的话，我能给你改变未来的力量」，虽然她这么说，但我还是没有相信她。因为她所谓的改变未来，就是在十三杀你之前将你推下那个深坑。”
“可这不就变成了我杀了你吗？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然而我的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响起：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你在那里真的会被十三杀了呢？如果将你推下去的话真的能救你呢？于是我直接问她，为什么将你推下去就能救你。她没有回答，只是问我是选择救你还是选择在这里等你被十三杀死。”
（这么说两者没有关系吗？）
一方要从十三手里救他，一方却是将他推到十三面前，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但双方出现的方式都是一片桃花，要说没有关系实在牵强。
（如果两者属于一个组织的话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不过不可能的吧。）
要知道梣葵裁决者的身份和力量都是对方给予的，如果她在梦中看到的不是[游戏规则]的具现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岂不是说对方也拥有着和裁决者同样的、甚至更强的力量？
巫冕不寒而栗，如果那样的存在也有组织的话，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令得无数人为之疯狂的[渊嘂]对他们而言又算什么？
不管巫冕所想，梣葵接着往下说。
“我只能选择前者，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我要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真实。她答应了，并且告诉我会有人来带我前往遗迹。”
巫冕吃惊道：“天真是那个人安排来的？”
“不，天真是自己来的，那个人只是预知而已。”
（真有人能预知未来吗？）
“我和天真一路跟着你们，而我所看到的一切跟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梣葵忽然话锋一转：“那一天，溺水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说的，正是先前巫冕梦见的两人一起去钓鱼的那一天。
那一天其实发生了一件让两人心有余悸的事——大雨过后，两人找了个好地方继续钓鱼，梣葵运气极好的钓到了一条大鱼，然而不幸的是，大鱼骤然之间的挣扎让梣葵惊慌之下失足坠入河里。那时候正值夏汛期，蓝梦河的水深和流速都比以往要高出许多，落水的梣葵来不及挣扎就被河水卷走。当时就在旁边的巫冕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纵身跳进了河水里。虽然比起旱鸭子的梣葵来他的水性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旁人看来这是典型的救不了人还把自己搭进去的不理智行为。
但奇迹发生了，或许和蓝梦河不曾受到工业污染有关，水底下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虽然水流速度快，但视野却没有受到多少阻碍，最终巫冕还是在体力耗尽之前将梣葵拖上了岸边。
因为受到了惊吓，两人也没立刻回家，一直到傍晚衣服晾干，心情平复后才心有余悸的各自归家。那一天对于巫冕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天，所以他才敢肯定自己在回家途中遇到魁时，并没有见过那位青年和小女孩。
“虽然我一直没说出口，但从那天起我就欠你一条命。所以，如果我将你推下深渊真的能救你的话，那么我愿意那么做。如果，我将你推下去你却没能活下来，那我——”
接下来的话语不必多说，巫冕已从她的眼神中明白。对于亲手杀死自己救命恩人的自己，她一定无法宽恕吧。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救你是应该的，没必要这样。”
扎在他心中的那根刺被梣葵拔了出来。
两人终于来到了河岸，望着河堤下的蓝梦河，彼此神色都有些恍惚。
“一年没留意，河水都变得这么浑浊了——那么我走了。”
“巫冕，你不会死的！”梣葵又一次说道，然后露出鼓励的笑容：“相信自己，然后尽情去战斗吧！”
巫冕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三番四次说这样的话，难道作为裁决者的她确定什么吗？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半身进入结界的时候，他蓦然回过头：“梣葵，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很开心有你这样的朋友。”
转身踏入，结界骤然消失，蓝梦河上空空如也。
......
不同于以往所见的单调色彩，这一次结界内的景象和现实别无二致。但巫冕并不认为这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因为他根本没有站在这里的理由。可终究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从话剧部活动室那一晚开始，又或许从某个更早的时刻开始，他就被卷入一个不可视的漩涡当中。如同不慎落水的虫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只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不仅如此，他还必须以孱弱之身与恶鱼争命，个中理由却是他曾毁掉了一个鱼群，如今漏网之鱼前来报复。虫子觉得可笑荒唐，简直不可理喻，奈何鱼却深信不疑。
如今，虫子随着湍流来到了漩涡的中心，鱼亦已等候多时。无论在虫子还是鱼心里，这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那么结局会如何？
巫冕以战败为前提猜想自己的下场——他不是[羽者]，理应受到规则[禁止对非羽者出手]的保护。但他是另一个[羽者]手中的提线木偶，在这场战斗中地位如同武器，所以十三对他出手也不会受到规则的惩罚。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沉重的空气传达出这样的信息，那么作为[武器]的他的命运很明显——杀死敌人，或者毁坏。
虽然梣葵说过他不会死，这让他心中隐约把握住了什么，但那并非希望的所在——不过没有关系，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正是他怀着必死的觉悟投身漩涡的结果。
巫冕踏着水波向十三走去，两人相隔百米对视，他率先开口：“我从赫氽大人那里得到了一枚金币，见到了夜之魔女。”
十三抬起头，如同从沉睡中醒来的凶兽，面无表情。
“我问夜之魔女，我和你姐姐是什么关系，夜之魔女说我和她只是偶遇。”他看了一眼十三，后者的脸色并无变化，于是补充一句：“一年前，就在这个城市里！”
意料中十三震惊的神色没有出现，他无所谓地问到：“嗯，然后呢？”
“然后？”
一想到小海豚的死可能只是因为十三的误会，巫冕心中就腾起一把怒火。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姐姐十八年前就已经不在了，那一年前我遇到的又是谁！如果你和夜之魔女的话都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意味着有人冒充我姐姐不是吗？”
“既然你明白的话，为什么——”
“因为从谎言当中推断出来的结论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笑话！”
十三瞬息出现在巫冕面前，毫不花哨的拳头直接落在后者腹部，收束的力量穿透，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口。
“而且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些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我向你道歉认错你就会原谅我对你做过的一切吗？——包括被我杀了的那个女孩子。”
（！！）
巫冕的瞳孔骤然收缩，神情扭曲，心中漆黑的感情澎湃汹涌。
原谅？怎么可能原谅？即便是死也不可能原谅！
小海豚站在澎湃的漆黑潮水中望过来，胸腹的痛楚和她的目光交织，令他双眼赤红。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他凶狠地抬起头盯着十三，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恨和杀意。
见状十三轻蔑低笑，一脚将他踹飞：“做不到吧？那你还在这唧唧歪歪不觉得太无聊了么！”
巫冕在半空翻身落地，踉跄后退两步，面色变得和十三一样平静：“你说得对，从你杀死小海豚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说这么多确实没有意义。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不，对我而言你身上的[虚无之蚀]才是唯一的事实！”
“我身上......”
（？！）
巫冕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爬满了根须状的纹路，看起来十分诡异可怖。
“这是......什么东西！”
“沉浮于[虚无之海]的世界，终将会被虚无吞噬殆尽......唯一残留下来的[世界之心]，连虚无都无法轻易摧毁的创世者的意志，只能通过侵蚀同化将其最终归于虚无。但在[虚无之蚀]将[世界之心]同化之前，[虚无之蚀]也会成为创世者手中的一股力量。而[虚无之蚀]认可的，只有[世界之心]的主人，以及——带有它主人灵魂气息的人！”
轰——！
十三揪住巫冕的衣领将他砸入河堤，面色狰狞地吼道：“你口口声声说姐姐的死跟你没关系，那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身上有姐姐的灵魂气息！”
“为什么姐姐的[世界之心]中的[虚无之蚀]会对你有反应！”
“说啊！说啊！为什么啊！”
一拳狠狠砸在脸上，被打的人是十三。
巫冕目光阴鸷，冷声道：“除了小海豚被你杀了这件事，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你吞噬了姐姐的灵魂！”
十三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拳砸向巫冕的右脸。后者双手交叉格挡，腹部却狠狠挨了一拳。
两人疯狂扭打在一起，不动用能力的话，现在两人就像市井流氓，不到片刻，脸上都红一块青一块。
互殴一顿擦出基情火花，然后握手言和共建和谐社会这种事巫冕没有奢望过。十三要为姐姐报仇，他也要为小海豚报仇，不管这场战斗背后牵涉到怎样的阴谋算计，都无法改变这已经变成一场不能退缩的复仇之战！
生，则复仇；死，则赎罪——仅此而已！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巫冕抬手擦一下嘴角的血迹，牵扯之下全身一阵刺痛。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且是偏向那种缺乏锻炼的类型，体力降下来后只有被十三压着打的份。
虚幻的身影在他身后瞬间凝实。
使用能力的话显然会对他更不利，毕竟他和十三的差距他心知肚明，但继续和十三肉搏下去可能会被打得连精神都无法集中。
背负双翼，头顶光环，由晨曦编织而成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天使降临！
忽然天使的身体一颤，无神的双眼莫名变得灵动起来，两簇白色的火焰在眼眸深处燃烧。
十三忽然眉头一皱，抬头看着逆光的天使。
（你是谁？）
（一个普通的幻影而已，请务必不要在意。）
晨曦随着天使的声音洒落。
十三迅速挥手，身旁出现一个扭曲的力场，来到他身前的光线全部散射四周。
呲呲呲！
他身边一下子成了马蜂窝，密密麻麻全是筷子粗的洞口，白烟直冒。
（呵呵，反应真快，可惜这寄体太弱。）
天使飘落挡在十三和巫冕之间，握了握拳有些遗憾。
（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水面震动，五爪冰龙从河中钻出，盘绕在十三身后俯视着天使。
（都说了人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幻影而已。）
天使背后的双翼张开，轻柔一扇！
冰龙身躯扭动游到十三面前，一股寒息吐出，河岸瞬间冰封。然而柔风掠过，十三面前漾起阵阵涟漪，冰龙身体肉眼可见的气化湮灭。
（既然不说那就留下来吧！）
十三强大的意念具现，凝成无数锁链直奔天使而去。
（不愧是六势力之一的掌控者，还真是霸道。）
天使摊开手作无奈状，两把铭刻着花纹的金色长剑出现在手中。身后羽翼一震，化作虚影扑向十三。
后者目光闪动，一根根锁链随着他的意念刺出绞杀，千变万化。不知为何，十三在这个天使身上又闻到那股淡淡铁锈味，似曾相识却一时间无法记起。
金色双剑化作光幕，将四面八方攻来的锁链悉数绞碎，未能阻挡她分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漫天锁链骤然一顿，彼此靠近的两根开始融合，威力骤升。作为应对天使手中的双剑燃起炽炎，自身的力量提升一倍，而后化身金色魅影，踏着锁链杀向十三。
强烈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半径近十米之内河面炸裂，就连她名义上的主人也被远远推开。
“咳咳——咳咳——！”
胡乱抹掉脸上的泥水，巫冕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他构筑出来的幻象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力量才对。
锁链再度融合，威力和灵活性二次提升，竭力压制天使的接近。
“神术·星移！”
天使手持双剑一声断喝，身影骤然消失，再出现时手中长剑已经离十三颈部不到一寸！双剑已经完全被火焰覆盖，奈何这是天堑的一寸，尽在咫尺却不得前进丝毫。
嗤！
两道锁链洞穿天使的肩胛，将她钉在空中。十三的手插入她胸膛，却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嗯？不是意识投影?）
天使眼中的火焰隐去，布满裂痕的身体像失去支撑的沙子一样撒落。
（我们还会见面的，只是那时候你还会记得我吗？）
她最后的话让十三不自觉眉毛一挑。
空气中再度传来压迫感，嶙峋冰柱在即将触及十三时才浮现出来，可惜同样未能再进一步。
全身只有一张嘴的球状怪物咬住了石柱，其身后射出一根长尾，缠住偷袭的巫冕的脚踝狠狠一甩！
轰——！
河堤出现一个大坑。
“咳咳！”
巫冕狼狈的从坑中飘起，虽然及时护住自己没有受伤，但那股震荡却让他感觉骨头都快要散架一样。他一言不发转身往新城区飞去，河岸上能利用的东西太少，他需要更多的手段来对抗十三。
“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让你逃吗？”
十三冷哼一声，河面上无数水珠被震起，就那么悬浮不坠。随即水珠蠕动，拉伸变形，那晚所见的怪物再次出现，密密麻麻布满了河面。这场景极具视觉冲击，但巫冕没有一丝观赏的心情，五头都差点要了他小命，此刻这数量简直让人绝望。不过他也注意到，这些怪物看起来无论是神态古板呆滞，动作缺乏灵动，看来就算是十三一口气弄出这么大阵仗也是不轻松。然而就算质量不行它们的数量摆在那里，哪怕站着让他打，估计力量耗尽了也消灭不了多少个。
（这时候应该使用群攻招数......群攻招数......群攻招数......）
已注意到他的怪物正不断飞快汇集过来，巫冕一边在怪物之间逃窜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对策，他没有去攻击这些怪物，因为他明白这样做除了浪费力量外毫无意义。
（就没有什么招数能够大范围释放又能产生杀伤力的吗？）
只是像他这样的凡人一辈子见过的地图炮无非就是刮风下雨，电影里的山崩地裂大海啸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现实中要怎样才能做到？在地底下构筑一颗大炸弹？且不说炸弹该如何构筑，万一玩脱了连自己都炸死了怎么办？
怎么办？
焦虑之间，怪物的吼叫声中，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幻想的世界没有尽头，不要让自己的心受到局限。”
这句话他曾经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似乎是在网上，好像是听谁说的，又好像是电视里，具体的出处已经忘了。
（！！）
短暂的走神中，一头怪物将他撞飞。巫冕急忙在空中强行稳定身形然后迅速升高，惊险避开了高高跃起想将他拖下去撕碎的怪物们。
“危急时刻想起这么一句话，应该感谢上天的指引吗......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幻想的世界没有尽头，但是他的世界存在着尽头、存在着局限。尽管掌握着和十三同样的力量，但他深知自己的力量只不过是源自十三交到他手中的[世界之心]罢了，要想像十三那样举手之间创造怪物恶魔是不可能的——人无法创造超越自己的存在，也无法想象超越想象极限的存在。
他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身世，普通的家境，普通的样貌，普通的学校，普通的成绩，世界和数十亿人一样只有510000000平方千米。
他渴望着变得不普通，比如拥有蒙住眼睛也能将打乱的魔方还原的超强记记忆力，又比如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去过了异世界他依旧是个普通人，一个平凡的、只能偷偷妄想的普通人。
以非羽者之身窥视[羽者]之间的决斗，个中危险他怎么会不清楚？但每一次只要附近有[羽者]决斗他都忍不住偷偷去观望。
为什么？
好奇？胆大？围观？作死？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那么这些一定就是他的理由，但缘由却不仅如此。
转眼之间巫冕飞上了跨河铁桥，望着飞速攀爬涌上的怪物眉头紧锁。意念一动，四个弓手浮现，不断弯弓引箭将爬上来的怪物射落。
（要是让我有着赫氽大人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实力都不会这么难看吧。）
小海豚的事让他深受刺激，他愤怒着，痛苦着，自责着，但正如十三所言，这又如何？知道了面前的就是凶手又能如何？
无能为力，只能蜷缩在地上接受嘲弄和侮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愤怒、痛苦、憎恨只是单纯的折磨而并不会成为觉醒力量的条件。这就是现实，压倒一切念想，碾碎一切祈愿与妄想的现实。
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若不能具现就毫无意义，这就是他所认知的世界。
——若是幻想能具现呢？
巫冕黯然的双眼闪出一丝微弱的亮光，[世界之心]飘落到手中。
因悲痛与绝望而觉醒或许不仅局限于故事，[浮生]、[若梦]应该也有人会因此开启新的人生。但他知道这些人当中不可能包括自己，因为他体内不存在那样的[可能性]。
遭受恶犬欺凌的野猫无论多么愤怒都无法变成猛虎，它唯一能得到的只是卑微的觉悟——对恶犬报以利爪就会被咬死。
“......如果你真的想杀了十三为小海豚报仇，那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觉悟，包括你的生命。”
梣葵的话萦绕耳边。
然后那一晚，他选择露出利爪。
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最有斗志？那是选择燃烧一切的时候。所以最后尝试一次不再否定自己，而是否定这个世界如何？这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世界，所以舍弃[现实]什么的肆意妄为尽情幻想一次如何？
巫冕举高右手，意念通过[世界之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顷刻笼罩河岸方圆数百米。
潺潺流水，摇曳水草，飞虫游鱼，他忽然想起坠落深坑后所看到的那个线条世界。虚无之蚀悄无声息融入他的意念当中，让他的意念隐隐和空间产生某种共鸣。
（雷——！）
灵魂在歇斯底里地咆哮！一念起，万千雷霆倾泻！汹涌而至的怪物在雷光中灰飞烟灭！
“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远处，十三看着这一幕大声狂笑，右手猛然一挥：“云开！”
正在倾泻雷霆的黑云从中断裂，一分为二！
“月明！”
弦月皎皎升起，霜色月华将黑云纵横切碎。
巫冕抬头望着那轮弦月，眼中有烈火熊熊，那是糅杂了他疯狂与无畏的决意，既然选择了彻底踏入这个世界，那么他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他不再在乎隐藏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也不再去想自己被卷入这场战斗的无辜！热血沸腾，心静如水，此时此刻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遵循自己的心意尽情放纵，肆意释放！
砰！
弦月如同玻璃破碎，洒下一片银粉。
巫冕没有移开视线，在漫天碎片中他依旧感受到十三的意识存在。果然，一缕光芒在光粉之中瞬息无限折射，构成一张狰狞的锯齿巨口。
身后双翼浮现，巫冕身形一闪离开对方的咬合范围，却不料耳中骤然传来刺耳至极的尖啸。
（！！）
意识刹那空白，身体僵住。
双眼血红的女妖从张开的巨口中爬出来，尖锐的指甲泛着绿油油的光泽，婀娜的上半身上布满蛇纹。只见女妖的发丝疯狂生长，发丝的发梢裂开，变作一张露出尖锐毒牙的蛇口，然后铺天盖地向巫冕咬来。
危急关头，悬浮在巫冕肩头的[世界之心]自行构筑幽幽光幕，自主将蛇发尽数挡下。
十三冷笑，一步迈出来到巫冕面前，右手径直穿透[世界之心]的防护揪住他的衣领向着下方一甩。
“莫非你忘了[世界之心]是我给你的了吗！”
一声大响，沥青桥面上多出一个蛛网状大坑。
蛇发女妖没得到追击的命令，游到主人身旁盘踞起来。
巫冕用手背擦下嘴角，口中传来血的味道。他晃晃头站起来，眼中并没有任何退缩。
铁桥下，巨大桥墩的阴影中，一道朦胧的身影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厚实的桥身注视十三和巫冕的战斗。
半空中，十三不知为何一阵莫名心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非人亦非物，即将诞生的、令他不安的[东西]。
（又是这股气味......）
他鼻翼动了动，又一次闻到了在天使幻影身上嗅到的味道。
那是腐朽的味道、是时间的味道、是被人遗忘的味道，这股味道他曾经还在哪里闻过......脑海中，一个老人的身影飘忽闪现。他穿着年代久远的工作服，戴着破旧的黄色安全帽，身后是一座腐朽的钢铁之城，红色的锈风呼啸肆虐，铁锈从建筑上一层又一层剥落。
就在他的记忆强烈波动起来时，铁桥轰然倒塌。钢铁巨人在铁桥废墟中站起，巨大的桥面残骸被当做武器对着他狠狠拍下。
“该死！”
十三面色阴沉，他隐约察觉到刚才自己想到的东西很重要，可是在关键时候却被打断！就跟快想起保险柜密码却被人一巴掌打蒙了一样，个中心情可想而知！
女妖一声尖叫驱尽尘烟，蛇发乱舞可却没能挡下从天而降的巨大石板，被直接拍进了地面下。
钢铁巨人的身躯在巫冕的控制下缩小变成十多米高，一言不发拖着重剑冲向十三！
嗷吼——！
昔日和梣葵战斗过的岩石巨人从虚空跃出挡在十三面前，咆哮着如同打棒球一样挥动石柱扫来！钢铁剑士迅速竖剑半蹲摆出防御姿势，然而即便如此，厚实的重剑依旧是瞬间扭曲变成形，几乎折断！
钢铁剑士毅然舍弃重剑转而左手扣住石柱，右手反手从身后抽出另一把剑，然后一拽石柱借力欺身而上将岩石巨人的头颅斩下！
十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巫冕对创造物的操纵明显得心应手了许多，随即目光落到他肩头的[世界之心]上，心中了然。[世界之心]不仅储存着庞大的能量，它的存在还像一个放大器，令得巫冕的意念透过它达到了足以和他抗衡的程度。这种能力已经可以说是外挂了，但在十三看来这确实理所当然的，因为那是他姐姐的[世界之心]。
“怎样，姐姐的力量很好用吧？”
“你不是看到了吗？”
剑士一踏底面突进，手中长剑如烈风狂攻，正是先前天使所用的招式！
十三身如游龙后退，虽然剑士只是照葫芦画瓢，但这重剑终究是实物，哪怕是他也不愿被它蹭中，故而第一时间选择拉开距离。
以自断一臂为代价将剑士击退，寒冰巨人一出现就拖着残废的右手直扑钢铁剑士。双方拳来剑往，毫不顾忌伤势，打得大地震动，水烟弥漫。
“[世界之心]能向你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但你又能调用多少呢？”
被天使湮灭的冰龙再度出现，一口寒冰吐息封住金属剑士的行动能力，寒冰巨人一拳将金属剑士砸飞，两者配合之下巫冕顿觉压力大增。
的确，虽然[世界之心]能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但也只是力量而已。操纵创造物除了力量外还需要强大的意念，在[世界之心]的支援下他再创造数十个钢铁剑士都毫无难度，但无法分出精神去操纵也是毫无意义，这也正是他和十三之间的差距所在。
没坚持多久，金属剑士的身体再一次被冰龙封住！这一次寒冰巨人没有再将它击飞，先是狂暴地将它的头打到变形，然后拧了下来！
（虽然力量可观，移动速度也太过缓慢，一旦被限制了行动就是等死的结局。）
巫冕眉头紧皱，收回金属剑士体内的意念毫不迟疑拉开距离。
“还不放弃吗？那就打到你死心！”
十三抬起右手，巫冕前方一堵冰墙倏然耸起，紧接着冰墙上倒映出一个巨大的火焰身影！
（竟然在这种环境创造炎魔？！）
他霍然转身，爆发意念在面前凝聚层层冰盾抵挡迎面抽来的烈焰长鞭。
五行相克是最基本的属性对立，在这广阔的河面上创造火属性的怪物，其力量和威势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可以说是费力不讨好的作为。
但巫冕并不认为十三会无的放矢，心中暗自警惕。
下一刻，冰火相撞炸起漫天水汽。冰盾接连破碎，烈焰长鞭稍微黯淡但气势不减。这里终究是大河之上，一面又一面的冰盾在巫冕的意念下诞生，爆炸的轰鸣之声不断，河面上的水雾已经浓郁得化不开，巫冕心中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
“你也有要守护的东西？”
烈焰长鞭消散，十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巫冕下意识想要离开水雾的笼罩范围时已经太迟！前一刻还缥缈的水雾如今却变成了无孔不入的枷锁，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嵌进了钢铁之中，想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一只手探出掐住巫冕的脖子，从白雾中现身的十三满脸讥讽：“依靠吞噬姐姐的力量站在我面前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依附在巫冕身上的黑色丝线顺着十三的手侵蚀过来，但一接触到十三却诡异的消失不见。
巫冕艰难的开口：“就凭觉悟如何？”
随即的意念全力爆发，背后幻翼浮现，瞬间闪出数十米外摆脱了浓雾的压制，。
“我看你能挣脱多少次！”
“能操纵这片白雾的可不只有你！”
昂——！
天空传来嘹亮鲸吟，身绕云雾的巨鲸如陨星天坠！
“森海岚鲸？哼，本体来了也是垃圾，何况幻象！”
残余浓雾凝成的巨大手掌抬起，对着坠落而下的森海岚鲸一掌拍出。
巫冕肩头的[世界之心]幽光闪烁，森海岚鲸头部瞬间冰化，直接将巨手撞碎！下一刻，爆碎的浓雾压缩在空中凝聚成两只晶莹冰手！双手冲天而上托住森海岚鲸的头，一直沉到十三头顶才抵消那股巨大的冲力，然后冰手扣住森海岚鲸双颚残暴一撕！
骤然之间两人合抱的冰柱从森海岚鲸残骸里闪电飞出，将毫无防备的十三从半空砸入蓝梦河当中！
一击得手，巫冕神色振奋，身上的[虚无之蚀]仿佛点燃，前所未有的炽烈翻腾！雷光萦绕的巨龙在他身后现形，张口向十三坠落处喷出一束耀眼电光。
一面黝黑平滑的巨盾切入电光轨道，微微偏移将电光折向一旁，爆炸巨响过后河面多出了一个深坑，浑浊河水迅速倒灌，显然然这一击未能给十三带来真正的伤害。
身穿狰狞铠甲，肩披猩红披锋的骑士从巨盾后现身，手中长枪如闪电掷出。雷光巨龙双翼交叉挡在身前，薄得近乎透明的淡蓝色翼膜看起来脆弱不堪，但长枪刺在上面电光迸射却未能将其洞穿！与此同时，雷光巨龙的双胛处第二、第三个龙头同时钻出，又是两束电光激射！
骑士手中的巨盾拉伸变形，面积变得更大，依旧是一面盾但却是带着弧度的三角盾，弧面如镜。巨盾插下，电光如浆分流，以盾为顶角，河岸上出现一片扇形雷区，无数河水蒸发。
待到电光消散，十三从扭曲的巨盾后面走出，除了衣服稍微凌乱外毫发无损，只是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看。
（真的好强......）
巫冕深呼吸，飘身落到雷龙身上骑着它冲天而起，紧接着环绕雷光的橘色大火球从天而降。
“你的力量只剩这种程度了吗？”
十三意念一动，火球碎散四落。先前巫冕偷袭得手只不过是他一时大意罢了，现在他休想再讨半点便宜！
巫冕露出诡笑：“你听说过电解水吗？”
一团团火落入十三四周，河面上短暂的安静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高空中，巨龙重新化作雷光在黑雾中游走，一举占得优势的巫冕自然是乘胜追击！
一道道雷霆不断轰落，劈得大地震动。
昂——！
天空再度传来鲸吟，蓝黑色的巨鲸在巫冕身周游弋，身上的雷纹充满了狂暴与力量的美感。
“你还真是让我相当的惊喜啊！”
滔滔火海渐消，残破的水球静静悬浮在爆炸中心，水球中的十三仰起头，眼中惊怒毫不掩饰。
“看来你并不喜欢这份惊喜。”
巫冕抬起手，巨鲸体型不断缩小最后变得只有卡车大小。
与此同时，穿着战裙的巨人从河中站起，祂头戴王冠，手持三叉戟，裸露的肌肉隆起，一出现整条蓝梦河仿佛都受到了祂的操纵。
（用海神来屠鲸吗？）
巫冕舔舔干涩的嘴唇，眼中战意涌动。接连得利让他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涨，二话不说意念爆发！巨鲸在虚空背跃翻腾，全身紫蓝的纹路亮起，耀眼的电光在头顶凝聚成锋锐独角。
“有种这次你就躲！”
“哼！你还没那资格！”
巨鲸大尾一抖，划动双鳍俯冲而下！
海神一步迈出站在主人面前，身上的战裙泛着青铜光泽，身后巨海虚影出现，九头海龙从海浪中现身，九个头颅同时仰天吐息！
被九道光辉阻挡，巨鲸下坠的气势为之一顿。
昂——！
但它独角电光爆发，如同无坚不摧的利刃顶着九龙吐息俯冲而下！
十三眉头微皱，九龙吐息汇聚成一，巨鲸的速度再度减缓，双方隐隐有僵持的趋势。
然而巫冕没有跟十三对峙下去的意思，他的意念强度比不上十三，拖延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巨鲸身上的雷纹亮起，庞大的力量向着头上独角汇聚，显然他是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独角准备发动强力的一击！
十三意念一动，九头海龙连同海神同时崩溃，全部力量融入海神的三叉戟！他闪身来到三叉戟前抓起，不等巨鲸的力量完全汇聚就将三叉戟掷出！他的动作看似轻飘无力，然而三叉戟的速度却快若闪电，巫冕还没来得及反应，巨鲸已被三叉戟钉在虚空中！
“可恶！”
巫冕瞬间逃离天空，下一刻三叉戟被十三引爆，强烈的气流轰击在河面上，结界内下起了暴雨，甚至连天空都出现了几道裂痕。
十三看向巫冕，后者一脸呆滞，似乎没料到自己蓄势一击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正要开口嘲讽，神色却骤然凝固，身上爆发出银色光辉！
只见本应随着巨鲸消失的深紫独角从十三身后破空而出，携带恐怖的力量一击将他从天空轰落！
大地剧烈震动，河岸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巨坑，其内电光游走。
“呼哈......成、成功了吗......？”
巫冕双手撑膝喘息着，刚才那一击可谓是费尽心思，虽然最终还是得手但代价也同样惨重，如今他的意念已经近乎衰竭，精神更是绷紧得要断掉。他自信自己这一击十三绝不好受，但并不认为他会因此挂掉。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乘胜追击才是，只是一般的攻击对十三而言毫无作用，如今又没有足够的意念调动[世界之心]的力量发动同样强度的攻击。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世界之心]的力量在这一击之后已经不复先前充盈，他不确定它是否会像奇幻小说里面的神物一样自动恢复力量，[世界之心]是他对抗十三的根本，必须保留一定的力量来应急。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暂时赢得了喘气的机会，当下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意念。
就在他松一口气的时候，仿佛来自地狱的冰冷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不，还差点......”
巫冕瞳孔收缩，神经绷直，难以言喻的寒意传遍周身，汗毛根根竖起！
意识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深坑之中，浑身剧痛抽搐，骨头都不知道碎了多少！
“咳咳——咕呃——”
他已经完全无法感觉身体的存在，只剩下痛楚潮水般涌来。
十三像个亡灵一样飘到深坑上方，他的头发凌乱，衣衫破损，面色略显苍白，但也就仅此而已。
那近乎让他力竭的一击对十三造成的伤害也就仅此而已，明白到这一点的巫冕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复仇到此结束了么？）
“老实说，我开始相信你说的话了。”十三面无表情抬起右手，一杆螺旋冰矛凝聚而出：“就算凭借着姐姐的[世界之心]，你也绝对不可能在不让我察觉的情况下发动那样的攻击，你的意念也不足以支撑你战斗这么长时间......”
巫冕以仅存的意识保持清醒，一言不发看着他，眼中尽是嘲弄。
“但不管暗中操纵这一切的是谁，也改变不了我必杀你得决心。”或许是一切即将结束，十三有几分感慨：“其实我明白的，大长老曾经说过，姐姐的事其实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能怪你，更何况是现在的你。”
长矛燃起银色火焰，巫冕放弃了挣扎，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十三的独白继续传来。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在族里也就姐姐把我当亲人对待，虽然很狗血，姐姐就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所以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发过誓，我会努力修行，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然后敢伤害姐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无论是谁——哪怕是姐姐最重要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原谅害死了姐姐的你，也无法原谅那时无力阻拦她离去的自己。”
螺旋长矛随着最后的话语激射而出。
“不过，现在都结束了......”
十三抬头看向河对面的旧城区，目光落在名为箱庭的咖啡店上。以前还在那里的时候，整天和若汐、狂狼、天真他们嬉笑打闹，虽然偶尔也会有些争执，但总的来说还是欢乐的时间占主体。只是自从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他也离开那里开始独自流浪，虚无之境的成员他一个没带。以他的实力，[浮生]、[若梦]可以说是横着走。不过看似潇洒，实际上不过是无所事事罢了，直至某一天他和某个人发生了战斗，对方不知为何中途消失，然后他在追寻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灵魂散发着和他姐姐同样气息、并且让他姐姐的遗物——这么多年来一直随身携带的[世界之心]产生反应的人。
那一刻，他记起来了，他在这里的理由，自己活着的意义。他横渡虚无之海来到这个世界，是来寻人的。寻找当年害死他姐姐的人，那个将姐姐从他身边夺走，最后还吞噬了她一切的人，也是那个令得他亡族之人。
现在那个人将被他钉死在这里，虽然不是在他最强的时候也不是在他记起一切的时候将他杀死有些许遗憾，但无论如何他终于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没有再看巫冕一眼，十三转身大步离去。
那么接下来，那个胆敢冒充他姐姐，躲在暗处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也要死。对方的身份很好猜测，知道他和巫冕还有他姐姐三人之间的事的人，毫无疑问的就只有她了。那个依靠着谎言活下去、号称掌控着这个世界所有知识的老太婆。
“你不该触碰到我的底线的，散华！”
锋锐的矛尖已经触碰到了巫冕胸膛的肌肤，小小的血珠渗出，洞穿他的心脏也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
然而世界突兀静止下来，飘荡的尘烟，寒光闪烁的长矛，包括十三的意识在内全部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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